作者:flying
2003/10/02
故事改編自【俠女闖天關】,原劇原始情節見《電視小說》單元之《寒星殞落》及《浴火鳳凰》
紅塵-----和檐上青青草“離魂”版
劍萍醒了過來。
艱難地睜開眼睛,她看到床邊一雙滿是憂戚焦急的淚眼,朱玉龍的眼睛。
劍萍一下坐起來,迷亂地想著,一時難以恢復思考的能力,只覺得心中有種突然浮生出的不祥之感越來越濃重,壓得她喘不過氣來。
「若寒呢?」她一面怔忡地說著,緊抓住玉龍的手不禁顫抖起來,臉色蒼白如紙。
「劍萍,若寒……」玉龍黯然開口,卻說不下去。
她突然都想起來了。若寒對她最後那絲微笑,若寒眼角的淚,若寒無力地倒在花雨之中。若寒,他是死了。
她猛地掙開朱玉龍扶著她的手,下了床,近乎無意識地狂奔起來,不顧玉龍在後面的呼喊,腦中一片空白。
她一路跑著,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,突然身後一個人騎馬而來,馬上那人俯身一攬便把她抱上了馬,她一驚,掙扎著一回頭,卻發現是玉龍。她淒然道:「你知道我要去哪裡?」玉龍平靜地說:「我帶妳去看他。」說著將她摟至懷中坐穩,再策馬朝城外馳去。
在宮內舉行的婚禮儀式很隆重,皇上雖然未能前來,但有聖眷隆重的二皇子生母容妃駕臨觀禮。儀式按皇室嘉禮制度進行,六宮總管梅公公高唱禮節之後,玉龍忐忑不安地枯立著,看見一個鮮紅的身影緩緩下轎,款款走近。
劍萍著一身綉著彩鳳的長衣,朱裙後裾長長地曳於身後,戴著綴滿珍珠寶石的鳳冠,微低螓首,好像不堪其重負,雖然她沒有罩著蓋頭,但是頭一直微低著,看不到她的目光。她拜過容妃之後,站直了身,那一瞬眼波朦朧地拂過玉龍的臉,清冷平靜地讓他心悸。他也說不清自己應該盼望看到劍萍什麼樣的神情,悲哀? 絕望?反正,絕不是這種平靜。
直至深夜一切婚慶活動才一一行畢,宮女太監與當朝重臣再三恭賀後逐漸散去,留下寢宮之中的一對新人靜靜相對。
玉龍走到劍萍的身邊,親手爲她除下那具沈重的王妃鳳冠,關切地問她:「累麽?」
沒等她開口,他便從她低垂的雙眸裡看出了答案:那是一種發自心裡的疲倦,她好像再也不會有以前的那種活力了。
劍萍微微一笑,笑容飄渺地甚至於脆弱而不真實。
玉龍心裡暗暗嘆了口氣,這種情況是早就已經料到的,為什麼自己還會心甘情願地跳進去。他想起來將暈倒在若寒墳前的劍萍抱回來之後他們的對話。
劍萍靜靜地說:「我們的婚期不要更改了。也許我應該開始這種細水長流的平靜的生活了。」也許以後的日子,他們真的要活在對若寒無窮無盡的思念中了。即使如此,他也不後悔。他只想好好照顧她一生。
玉龍藏起了心中的苦痛,溫和地拉起她的手,牽她到一邊,指著案上一架古琴對她說:「母妃聽說妳喜歡音律,便把她珍藏多年的一架古琴贈給了妳。喜歡麼?」劍萍默默看著,突然想起當初學琴時的情景,心裡一陣刺痛。她強忍著,衝玉龍點點頭,伸手輕撫一下,試了幾個音,清越的琴聲,在靜夜中聽卻是說不出的淒凉。
看著劍萍止水一樣的臉,玉龍終於忍不住了,「劍萍,妳是不是不願嫁給我?我不要妳勉強,不要妳為了我們的婚姻而痛苦,如果妳不願意,現在後悔還來得及。」
劍萍看著他,說了一天以來的第一句話:「我是願意的。」
「若寒會想讓我這樣的。他寧願離開我一個人走,也不願讓我與我爹被降罪。他要我照料我爹,不要抛下他,使他不至中年喪妻、老年失女,孤苦零丁。他要我接受你,讓你照顧我,過完這一生。」停了停,劍萍忽然展顔一笑,「若寒和我以前總是說要珍惜年輕時候的光陰,要好好活下去的。」
玉龍聽著,心痛得無言以對,輕輕拉她過來,溫柔地擁抱了她。玉龍現在看不到自己的神情了,劍萍想著,於是所有的盔甲卸去,她開始啜泣起來,漸漸地哭得越來越悲傷。
玉龍緊緊擁著她,任她在自己懷中淋漓痛哭,他默默等著,等著她流盡想流的淚。
與若寒的那種如火如荼的感情再不會有了吧?劍萍想著,和玉龍之間這種淡淡的溫暖,應該够她平靜地度完這一生吧。
天邊發白劍萍才停下來,抬頭看著擁抱著她整整一夜的玉龍,已經容顔憔悴,歉然的說:「對不起!」
玉龍笑笑說:「天快亮了。妳肯定很累,睡一會兒罷。」她點點頭,慢慢睡下。
玉龍也沒有再受容妃與曹佑祥的逼迫。他以死相脅,告訴他們要離開這個陰森的皇宮。他平靜地站在容妃面前,說道:「母妃,我要和劍萍一家離開京城了。請您原諒孩兒不能在身邊侍奉。您多多保重!」
江南的一個小城。
從洞房花燭那晚的痛哭之後,劍萍再沒有流過淚。她會微笑,會大笑,會輕顰,會發怒,但是,就是不會流淚。
他們過著平靜淡泊的生活,不是天皇貴胄,也不是朝廷重臣,而是一對平凡的夫妻。
玉龍與劍萍有了一兒一女,分別取名爲禺謙與瑤冰。
一個春日午後,禺謙與瑤冰在花園裡玩耍,劍萍在旁坐著,靜靜地看著他們。玉龍從身後給她披了一件披風,她回頭對他溫柔地笑笑。
玉龍坐在她身邊,停了好久,凝視著她的眼睛,「劍萍,妳快樂麼?」
劍萍抬手緊了緊披風,「我為什麼不快樂呢?」
「但是妳現在好像……好像再也不像從前的樣子了。」話一出口,玉龍就有些後悔。
她淺淺一笑,「十幾年過去了,我當然不會是從前的樣子了。」
這時,兩個孩子在遠處高聲笑著,瑤冰向他們甜甜地得意地喊著:「爹!娘!看我的功夫比哥哥還好!他打不過我!」
劍萍無奈地搖搖頭,玉龍輕笑著說:「冰兒和你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!」
十年如破空一箭。
一個清明的傍晚,一位十七八的女孩停在一家門前,從馬上一躍而下,盈盈淺笑著,蹦蹦跳跳地衝進門。她著一身輕藍衣裳,束著白色絲巾,衣角隨著她的前行在風中翩躚舞動著。
一個婦人在窗前靜靜彈琴,看到女孩的身影,欣喜地站起身來。
瑤冰進門後一眼看見她立即過來拉著她的袖子嚷道:「娘,大夫說妳身體不好需要臥床靜養,怎麼現在又起身了?」
劍萍看著女兒:「已經睡了一天了,現在起來稍微動動。」打量了女兒一下,不禁搖著頭說:「今天沒有惹事吧?這麽大了,還是風風火火、蹦蹦跳跳的,像個野小子!」
瑤冰吐吐舌頭:「爹在世時也常抱怨我沒有女孩的樣子。但是他不是又總說他其實最喜歡我這樣啦,因爲和娘從前一樣!反正我是不能淩波微步、羅襪生塵了。」
「書倒讀得不錯……」劍萍含笑端詳著瑤冰年輕嬌俏、神采飛揚的小臉,想起往事,忍不住輕笑著說,「比娘强多了。」突然又有點黯然惆悵。
瑤冰湊近來,伸手撫平她眉間的微顰,「娘!妳怎麼了?想爹了?想外祖父了?高興一點好嗎?」
劍萍打起精神,看著瑤冰清亮的星眸裡滿是笑意,問道:「妳今天又遇到什麼高興、有趣的事了?給娘講講聽聽。」
瑤冰眼神一亮,興致勃勃、眉飛色舞地說:「有趣極了!今天掃墓回來,哥哥說要去和幾個文友談文,我就一個人在山上遊玩。青山碧水,景色真是很美的。沒想到幾個惡棍搶一個書生的行囊,還要打人,我、我,忍不住就管了那麼一管………」
瑤冰微微低著頭,臉上一抹微紅,並沒有看到母親的表情,繼續沈浸在一種難言的快樂之中,腦海中滿是那書生清俊儒雅、翩然出塵的身影。即使面對惡霸窮凶極惡的襲擊,他雖然身量文弱難以抵擋,仍然面無驚色,從容不迫。想到他默默地看著自己時感激的目光,瑤冰的頭更低了,「娘!他很有學識呢,溫文儒雅,談吐不俗,也很有膽氣,還嘲弄著說強盜搶他這個兩袖清風的人真是倒霉呢!對了,他說沒有什麼謝我,就為我吹了一首笛曲,娘,那支曲子真好聽!」
瑤冰說到這裡,抬起頭來,卻看到母親在輕輕拭淚,她惶然不知所措,「娘!您怎麼哭了?」
劍萍止住淚,依然微笑著看著女兒,喃喃說著:「嗯,娘被花粉迷了眼睛。看冰兒的樣子,那支曲子一定是非常好聽的…………」
(完)
《紅塵》後記
現在想起來,不禁苦笑一下,結論竟然是:何時均可看俠盜的文章,但是臨睡前切記不要看,即使忍不住要看,也是須要小心。
那天子夜,和平時一樣,想一想工作的問題,準備休息。不經意點開俠盜的網頁,看到青青草發了一篇《離魂》,是她的俠女新結局。看到題目,有種不詳的預感,想到一些時候前與山居、青青草議論心中俠女的結局時,大家都竊以為的結局,便是那花瓣雨下的隕落。心裡怕著,眼睛卻還飛快地讀著,越看越痛,喉頭哽著,喊不出,哭不出。讀完了,撩開百頁窗的一角,看著窗外的一輪明月,有種心中鬱結、想大喊一聲的衝動,可恨又是子夜,不願驚了鄰居。
於是迷迷糊糊地去睡了。
東坡云:「休言萬事轉頭空,未轉頭時是夢」,信哉斯言。
月餘前認識了這個如夢如幻的書生、殺手,於是我的夢開始憂愁,我醉酒的青衫開始濕透。我見過他的清雅閒疏有如雲鶴,我見過他的剛毅不屈錚錚傲骨,我見過他的淳善質樸有如赤子。我聽過他淒幽的笛聲,恬淡的琴聲,他的笑語,他的哭泣。
我感動於他的追尋,他的抗爭,他與心上人的癡戀。
可是,即使在夢中,我也會理智,雖然我痛恨自己這職業病的一點。我含著笑看著他恬淡自信地在皇室婚禮上搶走自己的心上人,看到他獲得甜蜜的幸福, 但是我在搖頭,我知道我在自欺,因爲我心裡實在難以相信會有這樣的童話, 雖然這童話的結局是他應得的。
一眨眼,我看到青青草在流淚,順著她的目光,我看到他的心上人在婚禮上癡望著他的魂魄,倩女離魂,她的魂魄脫離了軀殼隨他而去,從此生生世世,雙雙飛過萬水千山去。我不敢相信我會看到他的墳,「一坯淨土掩風流」?我依然不信。
可是我陷入更可怕的夢魘。離魂,尚可以與心上人依依相伴,若是連離魂的選擇都不能作,又將如何?如果不是那個童話,她怕是要心如死灰地嫁給那個對她全心全意的皇子吧?我好像看到她的心。殉情容易,只是中年喪妻的老父何人奉養,難道讓他再老年喪女、承受白髮送黑髮的慘痛?離魂若能做到,也容易,至少隨著本心,只是與殉情有何差異,只是空留一具皮囊罷了;有那昏庸殘暴的皇帝,她若不出嫁只怕是要發誓一生守青燈古佛了,可是依她的性格,她會這樣作嗎?於是我木然地看著她平靜地出嫁,她的心在登上花轎前已死了。
那個皇子,對她一往情深,曾經滄海難為水,應是會願意陪伴她一生,照顧她,哪怕是一同默默思念一個人,雖然心照不宣。有時候愛就是為了付出,能够照顧她平安,他在心痛的同時,也會體會到他獨有的幸福吧。雖然他們之間沒有愛情,更像是一種慘遭不幸之後相依爲命的親情。他的隕落,留下了兩個傷心人, 用兩人之間那點溫暖,維持著不至身心完全冰凍。
我對自己說:也許這就叫作現實吧!永遠是最殘酷的。
於是我看到他們作了一對平凡的夫妻,有了兒女。於是我看到滄海桑田,世事變遷,她的丈夫去世了,我看到那個恍如母親當年的女兒,巧遇了一位同樣優雅翩然、不染凡塵的書生。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當年的他,不過我一直堅信,不論離魂或是這個現實,那墳只是空的,他怕是天界的一塊溫潤暖玉,謫下塵世時落入萬古寒冰中,若似寒冰,但是他的心是溫暖的。天帝讓他在這世間熔爐中承受難言的苦痛,然後又吝嗇地召回了他。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再回來,想來有這個可能………
我看著劍萍拭淚,她幾乎不再流的淚。於是我開始如此地同情她:有時候活著需要更大的勇氣,死,容易地多。為了他與她,我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。
但是陽光開始刺我的眼,我睜開眼睛,原來這是一個夢。我努力回想,要把它記下來。一切順其自然,唯一需要思量的是她的一雙兒女的名字。都會有紀念他的意思吧?但如同他們的思念一樣,淡淡的,心照不宣的。取他的謙和感恩、與世無爭,作爲男孩的名字;女兒的名字,先想到他的玉笛、玉璜,君子溫潤如玉,接著他的似寒非寒,於是取名「瑤冰」。
最後定定神,寫下「紅塵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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